鴨爐

「醫生，我老婆到底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陳浩然緊緊握著身旁林云芬的手，面色一片惶然，混亂的腦袋一時半刻內還無法接受就在眼前發生的事實。

他的云芬……變成傻子了！

「我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醫生看著病歷表，傷腦筋的微皺著眉。

「腦部的創傷和心理上的打擊讓她的心智退化，甚至是錯亂，而這點就我的能力範圍而言實在是無能為力，畢竟我只是個外科醫生，你可能得帶她去看心理醫生才行，我可以幫你安排會診或直接轉診，就看你的決定了。」

「心理醫生……」他的云芬只是傻了，又不是瘋了，為什麼要看心理醫生呢？

「沒錯，只不過我懷疑那會有多大的用處，因為造成這種情況的因素太多了，而且每個人的症狀都不一樣。就您太太的情況而言，由於凶手直接朝她的腦部射擊，腦殼擦傷所造成的衝擊甚至瘀血都有可能引發記憶中樞的錯亂與中斷，我不敢保證她看了心理醫生後就會好，但是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會幫你轉診。當然，如果不放心的話，我還建議你帶她去腦神經內科檢查一下，說不定會有轉機。」

「是嗎？可是心理醫生……」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外科僅僅只能負責身體外部的創傷與破損，但心理層面……就得靠別的專家才能解決了。」醫生啪的一聲合起了厚厚的病歷表，表情溫和而懇切的直視著陳浩然。

「陳先生，看心理醫生並不代表您的太太瘋了，心理醫生其實就和一般的醫生沒兩樣，只是他們專門檢查並診治壞掉的心理和情緒而已，當然，如果你很排斥的話，那我就只能建議你轉去腦科，或許那裡會給你更好的答案才是。」

轉診是嘛……

陳浩然轉頭看向衝著自己傻笑的妻子，然後抬手摸著她的臉，逗得怕癢的她咯咯直笑著。

那天直又飽含信賴的笑，他何其忍心去摧毀呢？難道真要喚回那段恐怖的記憶嗎？他發過誓的，一輩子都要讓她幸福快樂，如果現在的她要這樣才會快樂，那……他就不應該自私才對！

「謝了醫生，我想也不用轉診了，既然奇蹟都能發生兩次，沒道理不能發生第三次，而在第三次的奇蹟發生之前，我會拼上我的一切去守護她，直到她恢復為止。」

「這樣也好，你們夫妻之前堅定的愛，說不定才是治療她的傷口的最佳良藥，而我們做醫生的，頂多只能負責她身體上的傷口而已，心理的創傷只有靠親人的幫助，我們是無能為力的；不過，我還是開點止痛藥給你，如果真是因為腦部創傷而引發記憶錯亂的話，那必定會引發頭疼，要是真的很嚴重的話，你再帶她回來檢查，到時我會介紹好的腦神經科醫師給你們。」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有問題的話我會再來的。」陳浩然扶著林云芬起身和醫生道謝，順道從護士手上接過藥單和繳費明細。

「我衷心的希望你不要再來了。」

醫生突然冒出的話讓陳浩然怔了下，但他很快的了解了醫生的意思。

「我也是，我也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牽著林云芬的手，陳浩然向醫生點了點頭後溫柔的領著林云芬踏出診間，那溫柔蜜愛的模樣，不知情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們之間曾經發生了多少可怖又令人為之煎熬的事。

當診間的門關起之際，一旁的護士忍不住感嘆出聲：

「這一生如果能遇見像這樣不離不棄的伴侶，真的是了無遺憾了。」

「是啊……」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自己在醫生這個工作崗位上不知道看過多少對夫妻因病而離棄分飛的例子，但這對夫妻不同，他們在波濤洶湧的現實河流裡，牽著彼此的手，毫不猶豫的勇渡這條河，就算失去了記憶，但他們仍彼此依靠著。這……也算是難得了呢。


陳浩然牽著林云芬的手，在醫院裡緩緩走著，他知道她在看著他，彷彿她的世界裡只剩下她，其餘的什麼都不剩，而當他迎向她的目光時，她總是會給自己一個燦爛到毫無雜質的微笑，他想，這樣也就夠了。

陳浩然彎下頭，在她的頭頂上印下個吻，在那烏黑的髮下有著一道白色的傷口，因為動手術而剃掉了一小撮的髮，但他不在意，頭髮還能再長出來，就如同電影裡說的一句話「生命，總是會找到出路」。

他相信他親愛的云芬為了他，遲早會在她錯亂的記憶裡找到一條出路，可如果現在的模樣是目前的她唯一所能找到的路；那，他也會欣然接受，然後牽著她一路下去，直到生命的終點。

陳浩然領了藥，然後牽著她離開了灰白色的醫院，迎向陽光。


他們的路，現在才要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