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爐

又來到了同一個地方，同一個診間，同樣的LED燈，同樣面色慘白的人群或坐或站的佇立在診間外靜靜等候著，但是陳浩然的心情卻和上次的不同，因為他只想快快聽完上次身體檢查的報告後就回到病房去，替他心愛的老婆做復健。

昨天云芬的甦醒給他了充分的信心，他知道她正在為她自己的生命搏鬥著，他也相信她會再次睜開她的眼，微笑的告訴他『她沒事了』；陳浩然信心十足的握著拳。

奇蹟一定會降臨到他們身上的！


叮！
候診區的ＬＥＤ燈亮起了屬於他的號碼，陳浩然趕緊起身進入診間，但當他踏進去的剎那間，一股沉重的氣息迎面撲來，讓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看著臉色凝重的醫生。

「陳先生嗎，這裡請坐。」

「呃，是。」

陳浩然看著眉頭緊皺的醫生，心裡彷彿有十五個水桶般七上八下。

「醫生，請問我的報告有什麼問題嗎？」

醫生揉了揉眉心，然後放下手上的病歷，嚴肅的看著陳浩然。

「陳先生，我想你可能需要再做些更精密的檢查才行，我需要再確定一下。」

「確定？確定什麼？請你不要隱瞞，老實的告訴我好嗎？」陳浩然慌張的看著醫生，不太能理解醫生此刻的嚴肅表情是為了什麼。

「接下來我所說的都只是假設，需要再做更進一步的血液透析和一連串的超音波檢查才可以完全確定，但是……實在是不太樂觀。」

「醫生，不管是不是假設，都請先告訴我好嗎。」什麼東西不太樂觀？他只是來做檢查啊，為什麼醫生的樣子好像他得了絕症一樣。

醫生看了陳浩然一眼，然後微嘆口氣。

「根據我手上的報告，你疑似得了肝癌，不過還需要更進一步的確定，必須要做切片，或是做甲型胎蛋白檢查才可以確認……」

肝癌！

開玩笑的吧？

陳浩然抹了抹臉，不敢相信昨天才親眼目睹奇蹟的他，竟然又被硬生生的打進無底深淵；他……他的云芬該怎麼辦？

「醫生，請你老實告訴我，我的肝癌是初期還是末期，我還剩多少的時間？」

「請先把衣服撩起來一下。」

陳浩然聽話的撩起上衣，任醫生反覆的在他的肚腹上施力按壓。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哪裡不太對，但是肝癌……會不會是哪裡搞錯了啊？

「呃！」陳浩然吃痛的抽了口氣，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

「可能要麻煩你再排個時間做這個部位的超音波和ＣＴ，好確認癌細胞感染的範圍，看有沒有辦法可以控制住。」醫生用手確認著陳浩然腹部硬塊的大小，如果還合併惡性腫瘤的話那可就不是開玩笑的了。

「所以呢？」

醫生搖搖頭後收了手：「所以，根據目前初步的檢查報告和我的判斷看起來，你的症狀完全符合末期肝癌會有的徵兆，現在只差進一步的檢查了。」

肝癌……末期！

「肝癌末期的話……還可以活多久？」

「最短一個月，最長……不到半年。」



陳浩然癱坐在椅子上，不敢相信醫生的話。

半年……他只剩下不到半年的壽命了嗎？


「其實沒做進一步精密檢查之前我也不敢斷定你的病情嚴重程度，你要對自己有信心，這樣才有力氣去應付接下來的檢查和治療，不然很快就會被病魔給打敗的。」

「如果我認真接受治療的話，有可能會治好嗎？」陳浩然抱著最後一絲的希望開口詢問著，他的生命不只負擔著自己，還負擔著他最愛的人，他絕不能就此被病魔打敗，他必須堅強才行。

「很抱歉，機率不大，我只能試著延長你的生命而已，畢竟現代醫學還沒有辦法達成癌症的百分之百治癒，更何況是末期……」

「我知道了！」陳浩然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臉上掛著宛如戰士赴死的決心。「請醫生再次安排檢查，我會盡力配合的。」

「那就好。」醫生釋然的笑笑。「你要有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喔。」

「嗯。」陳浩然堅定的點頭，為了云芬，他絕對不會認輸的！


※


「陳先生，你真的確定要出院嗎？我想，林小姐還是繼續待在醫院裡頭會比較好，起碼我們可以給她完善的照顧，而且，她還未完全清醒呀。」

醫生拼命阻止著正在打包的陳浩然，自從林云芬小姐清醒的時間加長後，他就一直不斷的要求要出院，無論他們好說歹說，但他始終意志堅定的拒絕，無論任何人都說服不了他。

「醫生很抱歉，我已經決定了，與其讓我老婆待在這裡，還不如讓她待在我們自己的家中，我想這一定會對她目前的情況有所幫助的，至少要比現在的狀況好，不是嗎。」

云芬最愛各式各樣豐富的色彩和小玩意了，要是讓她一天到晚待在這種空白死寂的病房裡，她一定不會願意睜開眼，所以，他要把她帶回屬於他們兩的小世界裡，用她最愛的東西包圍她，這樣她一定會很開心，一定會睜開眼，回到他身邊的。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也不便再多些說什麼，但是請千萬記住，如果病心發生任何問題的話，請記得帶她回來覆診，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建議了。」

面對意志堅定的家屬，再頑強的醫生也只能嘆氣點頭，所以他只好放棄自己的堅持，讓護士拔掉病人手上的點滴，再殷殷交待著該注意的事項。

再說，這個病人身上發生了這麼多奇蹟，說不定當她回到家裡時，會有另一個奇蹟再度發生也說不一定。

醫生搖頭苦笑著，不敢相信一向篤信醫學與科學的自己竟然也會渴望起奇蹟，但是，身為人所能做的努力他都做了，唯一能期望的……似乎也只剩下奇蹟了啊。

「醫生請放心，我一定會記住你的囑咐的。」陳浩然伸出手和醫生交握著。

「感謝您這陣子的照顧，我代我老婆謝謝您。」

「哪裡，這是我身為醫生該盡的義務。」

陳浩然小心翼翼的把尚未清醒的林云芬搬上事先準備好的輪椅，站在一旁的護士則拿出了出院同意書給他。

「把這些單子拿到一樓櫃台結帳後再去領藥就可以了，記得一個禮拜要回診一次，直到病情穩定才可以喔。」

「謝謝。」陳浩然接過單據後，吃力的扛起了大包小包，推著輪椅就要離去時，站在一旁的醫生突然開了口。

「讓我送你們一程吧。」

「不了，我可以的。」陳浩然笑著搖搖頭，他未來要扛起的事一定會比現在還要更多，如果連這點都扛不起來的話不就完蛋了。

「謝謝你們這陣子的照顧，謝謝。」

陳浩然再次道了謝，推著輪椅離去的身影看來既單薄卻又堅強，讓站在他們身後看著的小護士不禁紅了眼。

「這對夫妻好恩愛呢。」

「是啊……希望他們能加油。」

未來，還有一大段的路要走呢。




……走吧，云芬，我們要回家了喔！